【导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这样一种担忧，中国农村劳动力老龄化和离开农业问题，已开始妨碍农牧业现代化发展进程，未来一段时间，如果50后、60后劳动力彻底离开农业生产领域，谁来为十几亿人口造饭吃？现在最主要的问题首先是谁来种地，其次才是保护耕地。就此问题，“中财产业智库”专访了现代设施农业的领头羊北京宏福农业集团董事局主席黄福水先生。】
中财产业智库：黄主席好，首先想问你一个扎心的问题：很多农民因体力不支，开始脱离土地；北京有些地方的基本农田因为成本倒挂，基层政府收储起来，一方面要给农民地租，另一方面还要雇人耕作，费用负担转嫁给了财政。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请问：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这个难题怎么破解？ 黄福水：近两年不少地方政府收储了一些农民耕地，为了不撂荒，还得雇人耕种。这显然是权宜之计。我觉得要从根本上破解这个问题，还是要构建中国特色的现代农牧业产业化体系。表面看是种植模式问题，根本上讲还是土地制度改革和政策体系构建问题。
中财产业智库：一直以来有一种看法，农村土地不能在城乡之间交易和流转，认为产业资本和产业力量若流入农村，可能会把农民“逼走”，农民一旦失去土地，就会失去生存保障，不利于社会稳定；但问题是，产业资本和产业力量若不流入农村和农业，那现代农牧业高质量发展就缺乏推动力。您对此有何看法？ 黄福水：这是专家学者们研究的事情，我不好说。20年前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已经不成立，或者说不完全成立。伴随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快速的城市化，很多农民已经变为失地市民，大都进城务工；最近十多年快速的县域城镇化，也吸引了很多农民到县城生活，大量农民并没有因为失去土地而引发社会不稳。我觉得，破解之策之一是：把土地作为农民的资产，让农民获得持久的资产性收益；但同时也要尊重市场，不能违背市场规律。
中财产业智库：确切来说，是土地使用权给农民带来收益，农民并不是土地的所有者，现在仍实施的是改革开放初期确定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请问在新的形势下，土地制度如何创新呢？ 黄福水：土地制度怎么创新，我作为企业家不好说，专家学者说不清的问题我也没法说清。但是，我觉得可以把握好两个基本点：一是土地制度不能防碍有效的土地流转；二是土地流转的价格要尊重市场规律，否则，建设现代农牧业产业化体系就很难。比如：大型现代设施农业，如果土地流转价格太高，资本就没有投资冲动。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需要研究出台系统配套的政策。高层制定政策，要尽可能多听取基层干部及民众的真实想法。 中财产业智库：据说您投资现代设施农业曾经走了一些弯路，交了不少学费。那在过去短短两三年，是怎样发展到中国现代设施农业的领先位置？听说你们的“宏福柿”系列产品一直供不应求？ 黄福水：千万不敢说“领先”，我们只是刚刚起步，不少企业比我们做的好。说实话，在中国，产业资本投资农业能扛到底、能赚到钱的几乎没有，我们看起来规模挺大，一个现代化的连栋智能玻璃温室的体量好几百亩，但也只是勉强持平，接近盈亏平衡点。但我们宏福人坚定看好中国未来的设施农业。以色列、荷兰等国的现代设施农业产品，覆盖了欧洲市场，中国有几亿中高端消费人口，这是一个很大的体量。但现代设施农业不能急功近利，打磨好商业模式和建设好供应链是关键。我们起步的前两年砸进去几个亿，几乎是打水漂，但是痛定思痛，又站起来继续投资现代设施农业。我们最核心的一条经验是：构建宏福农业自己的供应链体系，并用供应链张力拉动生产链和技术链。这个模式，等于消灭了传统的参差不齐的农产品中间商。
中财产业智库：黄主席，有个敏感问题，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回答：较长时间以来，我们国家对现代设施农业的投资确实不小，但不少项目建设完后，还得靠财政花钱养着，否则就会成为烂尾项目。有人说，中国不少现代设施农业项目，是国有资本扶持起来的面子工程，实际上严重亏损；而您把酒店抵押后贷款，然后大规模投资现代设施农业，您后悔吗？ 黄福水：少部分地方政府主导投资的现代设施农业，成本可能稍高一些，同时核心技术体系及运营团队有一定缺失，更重要的是投资方不是运营方，运营方不是建设方，没有自己的全供应链体系。至于这背后的利益关系，我就不好说别人了。我们既然加大了投资规模，显然没有后悔，而且前景越来越好。最近，不少地方政府开出很优惠的条件，邀请我们去投资现代设施农业项目。我们的做法是：专业团队先实地做地形地貌及气候资源条件等方面的客观评估，如果不合适，政府给再好的条件也不去投资；如果合适，再商议互惠互利的合作条件。
中财产业智库：现在农村劳动力价格越来越高，农村中壮年劳动力大都进城务工，或者年迈退出农业。请问你们宏福是怎么用工的，劳动力成本高吗？ 黄福水：我们用工的集约化程度挺高，总体用工规模也比较大。比如：一个30万平米的种植区，每平米年产值可以做到数百元，就近雇佣农民工数百人，而且每人每月几千元的薪资，8小时工作制。同时有专业技术团队带领和数字化管控体系。农民工上岗前要经过严格的专业培训。我们正是通过专业化团队和数字化体系，不断通过培训提升项目当地雇佣农民的学习力等综合素质，推动传统农民提升为现代化工农融合的产业工人。 我们是工业化思维搞农业，从种子、定植、环控、植保等每个环节，大都源自荷兰的技术体系。目前，我们除了软件系统及部分核心零部件需要进口外，80%以上的硬件已经国产化。与此同时，我们自身也在联合国内多家科研院所、农业高校就相应籽种、各项温室技术等环节进行产业测试和公关。
中财产业智库：我听说宏福农业的产品技术指标要求很高，每批次严格抽检，否则进不了山姆等高端商超。您对未来中国农产品消费市场格局怎么研判？ 黄福水：其实，我们不仅有专业技术团队，还有产业顾问团队。我们的基本研判是：城市低端农产品市场已经饱和过剩，而且农民已经被供应链边缘化，没有价格话语权；而中高端农产品市场严重货源不足，但需要大投入和实施现代化管控运营体系。这对于普通农民种植户来说，几乎实现不了。
中财产业智库：那你们宏福农业尝试过“通过技术赋能带领农民走上现代规模化生产轨道”吗？ 黄福水：当然尝试过，但目前尚不具备成熟条件。若要构建现代设施农业的“公司+农户”模式，需要有3个前提条件：一是需要有现代农牧业产业化创新发展的政策体系，特别是金融扶助政策体系；二是需要构建法治化农业信用体系；三是地方政府要真心实意给予可持续的支持，特别是农业产业化辅助补贴政策。 中财产业智库：黄主席，最后再问您一个问题，您可以选择不回答。您对中国构建面向市场、面向未来的现代农牧业产业化体系有信心吗？如果有一些政策瓶颈现阶段突破不了，您会见好就收、适时退出吗？ 黄福水：这个问题我不回避。我的看法有三点： 第一，从市场趋势来看，至少在未来十年不会选择退出，毕竟这个行业尚处于成长期，我对中国较大规模的消费者的需求是有信心的。 第二，政府出台的产业政策要接地气，对待国有和民营能够一视同仁。希望避免高层积极、政策不少，但到基层却出现各部门不好沟通、难以落地的情况。政策好且能够落地，民营企业就可以推动经济快速发展壮大。 第三，现代设施农业有严格的科学的地理气候条件约束，地方政府不能盲目招商引资。各地政府要摸清地区优势资源，根据自身区域的要素禀赋和比较优势进行有针对性合理的招商引资，这样可以进一步提升成功率，优化产业落地带动性和生产效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