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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旅局长们,困在流量里

2023-04-25| 发布者: admin| 查看: 21031| 评论: 0|来自: 新京报

摘要:  成为网红的文旅局长们,一边在学习探索与流量正面交锋;而另一方面,作为官员,他们对突然而至的曝光仍然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流量如何变为游客量,几乎是每一个出圈的文旅局长们都会被问及的问题,而眼下将至的“五 ...


  与此同时,吴姣姣还要忧心视频的更新。她知道,一旦更新频率跟不上,就很快会被互联网抛下,她不愿意高开低走。吴姣姣和团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在病床背后拉起一块绿幕后期抠像,但效果不佳。

  为了增加粉丝黏性,住院期间她一共开了六十多场直播,镜头里吴姣姣妆容精致,和粉丝开心地闲聊,背景完全看不出是在医院;在镜头之外,不被看见的是她的轮椅以及受伤打上钢钉的右腿。

  经过康复训练,当吴姣姣可以拄着双拐下地,她就立刻投入了拍摄。那几期她没有任何走位,几乎是硬撑着站立完成了拍摄。

▲受伤后经过几个月康复训练,刚能下地的吴姣姣就拄着拐开始拍摄。受访者供图▲受伤后经过几个月康复训练,刚能下地的吴姣姣就拄着拐开始拍摄。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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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制内的“高调”

  在进入文旅系统之前,文旅局长们普遍有过其他部门的任职履历。相比之下,在文旅系统的工作确实显得特别,用解伟的话来说,需要“像疯子一样做营销。”文旅系统的官员们,自然也成为最“高调”的那一个。

  43岁的降泽多吉不担心行事高调引人注目。2015年他调任道孚县卫生局局长,从2016年开始,每年他都要在三八妇女节相当“高调”地向女职工表达祝福,无人机拉横幅、办公室抽屉里藏礼物,他形容每年挖空心思准备惊喜“几乎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直到后来成为当地的传统,即使他调离了卫生局,这个传统依然在延续。

  降泽多吉说,他做这些是从小受母亲影响,母亲是县妇联副主席,他目睹过母亲如何替女性维护合法权益,“所以如果我能去做一些事情,我就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降泽多吉说,“我不害怕高调和曝光,我只怕我做错事。”

  四川是以从上到下的方式将文旅局长们推到了台前。去年4月,四川省文化和旅游厅在国内首开先河,联动全省文旅系统,策划推出“文旅局长说文旅”系列短视频活动,要求市(州)、区县的文旅局长积极参与。

  在准备四川省文旅厅布置的视频“作业”时,降泽多吉注意到要求一栏里明确提到文旅局长出镜,括号里附注“副局长也可”,“我当时真的想让我们的副局长出镜。”降泽多吉说,道孚县文旅局副局长是一位外形条件非常出众的女性,也是道孚县的形象大使。但是他翻阅了其他地方上交的“作业”,几乎没有副局长出镜,这让他“断了当逃兵的念头”。

  四川省文旅厅的要求里还有四个字“鼓励创新”,又让降泽多吉看到了发挥空间,当年在卫生局给女同事送祝福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了新的实现路径。他在视频里飙英语、扮演宇航员,开创了一种大片式的短视频风格,几乎零差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高调也与甘孜州文旅一贯重视宣传营销有关。文旅产业是甘孜州举全力发展的支柱产业,文旅局是道孚全县最受重视的部门之一,在编人数达四十多人,横向比较算得上“兵强马壮”。降泽多吉颇为自豪地介绍,在整个道孚县文旅局,宣传营销部拥有全局最大的办公室,最精良的拍摄设备,“我们有限的行政经费都省吃俭用地花在了拍摄设备上,仅这一项就花了八九万。”

  对于一个刚刚脱贫的县城而言,这不是一个小数字。降泽多吉告诉新京报记者,之所以会花如此大成本,来源于甘孜当地市场调研的游客画像,“来我们川西藏区的游客都是年轻人,尤其让我们意外的是,来的游客最多的不是成都重庆的,而是广东的。”降泽多吉认为,这是一个眼球经济的时代,年轻人获取资讯的主要方式来自短视频,所以拍摄设备一定要好,并且设备可以多次使用,从长远来看是符合经济效益的。

  而在其他地方,要完全模仿甘孜的路线无疑是困难的。在非传统知名的旅游城市,文旅部门能获得的行政资源支持是有限的,“人手不够、钱不够”常被提及。此外,尽管选择了出镜曝光,但曝光到何种程度,他们多少有点拿不准。新京报记者约访过多位文旅局长,不少人缺乏和媒体打交道的经验,有人担心说错话,执意让记者发去采访提纲,并严格以公文的内容回答所有提问;有人反问记者,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来给我们做宣传的吗?

  也因此,文旅局长们高调的“抛头露面”在体制内显得格外显眼。

  在成为随州市文旅局长之前,解伟是随县副县长。2021年8月,湖北随县柳林镇发生极端强降雨引发山洪灾害,灾情严重。解伟在柳林镇挂职党委书记,坐镇指挥,处理灾后重建。因为工作出色,“稳住了局面”,升迁调入随州市里。

  “组织破格提拔,本就很显眼了。”解伟深知低调的处事法则,“不动就是安全的”,但真正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不动”,“否则对不起组织的信任”。

▲4月1日,解伟在随州神农牡丹谷为活动发表讲话。受访者供图▲4月1日,解伟在随州神农牡丹谷为活动发表讲话。受访者供图

  最令解伟难过的,不是网上的调侃批评,而是来自同僚的排挤和不理解。有其他局的公职人员当着解伟的面说,“这不是演戏局长吗?”解伟听出其中的双关之意,讪讪一笑。

  3月22日晚,解伟和新京报记者吃过晚饭后走在路上碰到熟人,解伟会很正式地向对方介绍,“这位是新京报的记者,来采访报道随州。”待对方走远后,他扭头对记者解释,“我怕人家看到我晚上和年轻姑娘走在一起又传什么谣言。”解伟苦笑,“现在关于我的谣言很多,之前还有说什么我酒驾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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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量、“留客量”与新热点

  在这波文旅局长“花式开卷”的浪潮中,文旅局长们最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流量到底有多少能真正转化为“留客量”,这个问题很少有文旅局长能直接给出答案。

  疫情管控放开之后,各地文旅市场都出现持续升温的现象。很难说,局长们的吆喝作用到底有多大。降泽多吉告诉新京报记者,甘孜州曾经做过详细的数据分析,游客的高峰期往往出现在刘洪热度峰值之后的一星期内。

  但大部分地方无法看到如此直观的联系。就以今年春节的数据来说,随州游客量同比上升了百分之三十多。解伟并不确定,有多少比例是疫情结束后的报复性反弹,又有多少比例是视频营销起了作用。

  流量如何转换为游客量,是摆在文旅局长们面前的一道课题。事实上,大多数文旅局长在新媒体传播流量上没有直接的KPI考核,但是游客量的确是反映工作成果的指标之一。

  “我们有满天繁星,但是缺乏一轮明月。”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解伟曾这样形容随州的文旅现状,这轮“明月”就是指5A级景区,随州没有一个5A级景区。“今年我们已经提出了5A创建标准。”解伟介绍,目前随州市文旅局在重点推进将炎帝神农故里作为5A级景区申报。“有两次验收机会,在上一轮验收中,差了一点没能合格,这次我们要做更充分的准备。”解伟告诉新京报记者,其中一项硬指标是景区每年接待海内外游客60万人次以上,海外旅游者5万人次以上。

  吴姣姣所在的大方县同样对游客量有要求。“几乎每年对同期游客数量的增幅要求都是尽量争取在15%以上。”吴姣姣说,“去年大方县经历了十年以来第一次负增长,每次旅游高峰期大方县都遭遇了疫情冲击,所以今年的要求会更高一点。”

▲4月7日,解伟、吴姣姣等网红文旅局长在杭州参加一档综艺节目。受访者供图▲4月7日,解伟、吴姣姣等网红文旅局长在杭州参加一档综艺节目。受访者供图

  “今年我们提出了‘30%、20%和30%’的目标,意思是我们的文旅相关产业增加值达到30%的增幅,过夜游客的平均消费增幅达到20%,然后综合收入增幅达到30%。”吴姣姣表示,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个目标不难实现。

  但文旅局长们追热点的“功课”没有结束。近日,淄博烧烤红成现象级,又成为局长们新的研究课题。降泽多吉为此曾专门开会讨论研究淄博出圈密码,最后总结出“烟火气”三个字。

  “烧烤就是最有人间烟火气和平民市井生活味道的一种载体。”降泽多吉认为,这个过程中体现的亲和力和互动性至关重要。今年道孚从成都引进了一家知名藏餐品牌,“它的优点是形式和味道能让汉族游客可以接受,但目前感觉‘烟火气’和‘互动性’还不够,我们最近正在开会研究如何改进。”降泽多吉说。

  解伟同样留意着淄博的一举一动,“触动特别大,旅游是个大生态,需要政府、市场主体和人民群众的互动和共同发力,才会形成全域旅游态势,实现持久的热度。”解伟强调,这是社会每一个细胞分子都积极参与的上下齐心的过程。

  “我很希望去淄博看一看。”解伟说。他梦想着随州也会有被所有人看见的一天,为了这个目标,他还会像陀螺一样继续连轴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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